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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仙游第4章 灵觉寺在线免费阅读

第四章、灵觉寺

太守府，书房。

秦昭眉头紧锁，看着眼前豫州城的沙地地图，默不作声。

他的身侧，一个身着麻衣长衫的年轻汉子，正在秦昭的耳边小声说些什么。

秦苏快步推门而入，“父亲！”

秦苏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听到传话，他还没来得及梳洗，胡乱束了一下头发就来了。

秦昭并没有回头看他。倒是旁边的麻衣汉子，看见秦苏的到来，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秦苏这才发现旁边那人是崔霜，豫州守正。崔霜来过府中多次，二人也算是相熟。

秦苏抱拳行礼。

看到父亲面色沉重，秦苏不禁心中一紧，没来由的觉得似乎有事情发生。

“不知父亲寻我何事？”秦苏面色凝重。

“灵觉寺”秦昭顿了一下，转过身来，他的双眸之中满是忧郁之色，缓缓开口道，“塌了！”

“不可能！”秦苏下意识的反驳。

塌了？不可能，绝不可能，那灵觉寺是花岗岩、楠木建成，怎么会那么容易塌掉？

秦苏不相信。可父亲的神色，将他的最后一丝怀疑击得粉碎。

“灵觉寺塌了，我一早收到这个消息，就赶来了。”崔霜开口道。

秦苏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立在那里，一脸的不可置信。小声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

崔霜看着呆立着的秦苏，默默的没有说话，转头看了一眼秦昭，只见后者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崔霜轻轻的叹了口气，“更糟糕的是，当时灵觉寺内还有许多过夜的灾民。”

听到这话，秦苏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崔霜，下意识的反问道：

“灾民？”

“是！”

秦苏满脸错愕的看着崔霜，眼中满是惊疑。

他瞬间如坠入冰窖。

“为什么那里会有灾民？”秦苏声音颤抖。

那灵觉寺坐落在城北十五里外的开阳山上，而灾民却大多是聚集在城西。

崔霜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秦苏感到浑身发冷，“什么时候的事？”

“消息是今早传进来的。”秦昭面色阴沉，看着秦苏缓缓开口道。

听到父亲的话，秦苏像是木人般，呆立在那里。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只听崔霜开口道：

“昨日何参军邀我过府一叙，商讨灾民的安置。期间，曾派数人前往灵觉寺查看寺庙的现状。”

“回报说，灵觉寺虽然残破，但基石还在，房梁、房柱也还算完整。只有屋顶瓦片有些许破损。稍加修缮，便可以作为灾民的安置之所。”

“可是昨夜，灵觉寺竟然塌了！不知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因为雨势太大……”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秦苏还没等崔霜继续说下去，一个箭步冲到了崔霜面前，直直的盯着他。

“死伤，死伤惨重！”

听到这话，秦苏犹如雷击，瞬间脸色煞白。他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

喃喃的重复着崔霜的话，“死伤惨重，死伤惨重……”

崔霜刚想要伸手拉他，却被秦昭止住了。

他看着秦苏，眼中充满担忧，但却没有说话。之后，他不再看向秦苏，而是指着沙地地图，对着崔霜道，“就先按之前说的做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道颤巍巍的声音响起。“父亲，我，我，我想去灵觉寺看看。”

开阳山

倾斜的柱子、破败的断壁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笼罩在一片薄雾中的灵觉寺渐渐显露在秦苏的面前。

他站在灵觉寺破败的大门前，脸色苍白，眼神黯淡。他分不清眼前的灵觉寺是在薄雾中，还是在烟尘之中。亦或者两者都有。

秦苏耳边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呼喊声、求救声、哀嚎声……他甚至还隐约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灵觉寺的门槛很高，以往他轻轻抬腿便能踏过的门槛，此时却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秦苏双手抱起一只腿想要迈过门槛，但尝试了很多次，始终没能成功。

一旁的崔霜见状，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秦苏，秦苏这才颤巍巍的将腿缓缓迈了过去。

映入秦苏眼帘的，是残垣断壁，是断裂的木梁，是倒下的巨大佛像，是只为寻到亲人，往来奔走，颠沛流离的灾民们……

有衙役行色匆匆的从秦苏旁边走过，将背上的人送到安全的地方。有人推开散落的巨石、杂乱的断木，只为了救下掩埋在下面的人。

冷冽的空气中传来腐烂发霉的味道，混杂着血腥味，腥臊味。秽气熏天。那味道像是一把利刃，直冲秦苏秦苏的鼻窍。他忽地感到一阵翻涌，“哕”的一下，吐了出来。

崔霜轻轻的拍打着秦苏的后背。

秦苏靠在一堵断墙边，脸色煞白，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的缓了过来。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们，回去吧，这里……”崔霜面色蜡白，欲言又止。

秦苏摆了摆手，执意向着这倒塌的寺院大殿走去。他走的很慢很慢，仿佛每一步都有千斤重。他吃力的抬起脚，又重重的放下，一步一步，慢慢的挪动着。

他看到了在断壁下，半只胳膊浸泡在血水中。

看到了一个孩童紧紧抱住另外一人的上半边身体，那身体被木梁拦腰砸断……

看到了压在佛像下的尸体，看到了汉子跪在尸体前，用力的捶打着地面……

看到了正在合力推倒巨石断木的衙役，看到了掩埋在木堆里晃动的一条手臂，慢慢的停了下来……

秦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明明看到孩子在哭泣，汉子在捶打着地面，手臂在慢慢晃动，衙役在推倒巨石……

可是，他听不到了。此刻，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一阵阵的眩晕感冲击着秦苏的心神。

他面如死灰，双眼空洞。

他站立不稳，感觉到天旋地转，身体也开始东倒西歪。身后的崔霜见状，慌忙的将秦苏扶住。

他搀扶着秦苏走出了大殿。

殿外

虽头晕目眩，但秦苏终究没有昏过去。仅有的一丝清明，支撑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秦苏慢慢恢复了神志，渐渐的听到了崔霜焦急的呼喊声。

秦苏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崔霜，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躬身靠在断墙边，双手低垂，双眼黯淡无光。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是夜，众人欣喜的来到这残破的寺院前，虽然他们已经饿得没了力气，但是他们依然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不用再被风吹，被雨打。他们找到了可以睡觉的好地方。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围绕着火堆，抱团取暖。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他们来到了人间炼狱……

寺院中的众人正在熟睡，就在这时，房梁断了。伴随着房梁的断裂。柱子也跟着轰然而倒。整片整片的屋顶呼啸而下，重重的砸在地面上，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

众人纷纷被惊醒。伴随而来的，是呼喊声，是尖叫声，是哭泣声。声音此起彼伏，充斥在灵觉寺的各个角落。有人在拼命的向着寺院外面跑去。有人在大喊着救命，可是还没等到有人来救他，就被从天而降的房梁砸到，没了呼吸……有人刚要拉起身边的伙伴，便被身后逃命的人撞倒在地，被一旁倾斜的柱子砸到……更有一位怀抱婴儿的母亲，双脚被砸，眼看着已经出不去了，拼命的想要拉住从旁跑过的妇人，妇人见其可怜，便带着孩子逃走，可是那妇人刚要走出寺院，忽然被身后的柱子砸倒……

秦苏不敢想了。他面如死灰，慢慢的直起身子，看着慢慢散去的雾气，许久之后，轻声的对着崔霜道，“我们，回去吧！”

正当秦苏和崔霜转身将要离去时，一声惊呼响彻在他耳边：“这儿有个孩子！”

“还活着！”

一道，两道，三道，四道……许多道人影迅速的从秦苏的身旁跑过，跑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

秦苏木然的转过头，而后，他张大嘴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那一刻，他停止了思考。

一道道淡淡的金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挣脱而出，撒向大地。它们流淌在正在合力推倒柱子的众人身上。浇筑在每一个人脸上，衣袖上，手臂上，熠熠生辉。

仿佛这金光就是他们的盔甲一般。

秦苏快步向众人走去，而后又换成了小跑。但他依然觉得不够，他大踏步的跑了过去。

身后的崔霜也急忙跟上。

在众人的合力下，那柱子终于被挪开。

随着柱子被挪开，众人这才发现，是断木凿穿了地面，柱子卡在了洞口，留下一个狭小的通道。

衙役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这才发现通道下面还有人。

阵阵啼哭声从下面传来。众人向下看去，只见一名妇人躬身趴在地上。肩膀处，有两只小手在不停的晃啊晃。

众人马不停蹄的拿出绳索，一名衙役顺着绳索，飞身而下。他小心翼翼的来到妇人的前方，伸手探了探鼻息，伸手向上比了比手势。上方屏息凝神的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衙役小心翼翼的将婴儿抱在胸前。示意众人拉他上去。

秦苏颤抖着双手，从衙役手中接过了婴儿。那婴儿粉嫩嫩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小手胡乱抓着。

秦苏怀抱着婴儿，眼角噙着泪，抿着嘴，轻轻的笑着，泪流满面面。

阳光洒在了秦苏的身上，也洒在了那小小的婴儿身上，他们全身都沐浴在阳光下。虽秋风冷冽，但依然有少许的温暖。

随后，又有两名衙役放下绳索，将那名妇人也带了上来。

跟着衙役来到了大夫跟前，秦苏心怀忐忑，大气都不敢出，他不舍的把婴儿交到大夫的手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大夫。

“母子无碍，两人不过是受了些外伤，调养几日就好。”

闻听此言，秦苏悬着的心落了地。

他转头看向那娇小的婴儿，看着婴儿将拇指伸进嘴里，不由得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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