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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之赛龙五斑驹结局+番外
从前初识 著
来源:cd 主角: 从前初识从前初识 时间:2025-02-22 18:09:15
小说介绍
《战马之赛龙五斑驹》是难得一见的高质量好文,从前初识从前初识是作者“从前初识”笔下的关键人物,精彩桥段值得一看:”“没错!”月儿嘻笑道:“还好脑子没中毒。”成都颇无奈地看着她,有些为难地道:“这里不用你照顾了,你出去吧。”“好!”月儿刚想走,忽然反应过来:“撵我走,为什么?”“你一姑娘家,和我……挤在车里不好!”成都有些脸红羞赧。“你伤势那么重,骑不得马,将士们谁不清楚?你还怕别人说闲话?”月儿有些不高兴...
第8章
“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见成都挣扎着要起身,林月儿急忙阻止。那箭毒十分厉害,成都昏迷了四天,早上才见醒来。刚才只是略微起一下身,就一头冷汗,没办法只能又躺下。
“别逞能!”月儿警告道。
“咱们这是走到哪了?”成都问。
“你就不能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月儿责怪他。
成都似乎未听见,面色凝重地道:“我记得,我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是‘搬师回都’。”
“没错!”月儿嘻笑道:“还好脑子没中毒。”
成都颇无奈地看着她,有些为难地道:“这里不用你照顾了,你出去吧。”
“好!”月儿刚想走,忽然反应过来:“撵我走,为什么?”
“你一姑娘家,和我……挤在车里不好!”成都有些脸红羞赧。
“你伤势那么重,骑不得马,将士们谁不清楚?你还怕别人说闲话?”月儿有些不高兴。
“不是,我是怕……”成都吭哧半天,也未说出所以然。
瞧他吞吞吐吐,月儿倒急了:“你怕我将来嫁不出去啊!”说完,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噗嗤一乐。
“啊,对啊,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这战场上威风八面,勇猛果决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大姑娘,连说话都拖泥带水。
“可惜啊,你担心晚了,早都嫁不出去了!”月儿一声长叹,一副幽怨模样。
“啊!”成都一惊,不禁双眼瞪圆:“究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正所谓关心则乱,其实在心里,成都是真心喜欢她的。
“喏——”,月儿把胳膊一扬,晃一晃腕上的铁镯:“被锁住了,还怎么嫁人!”她把嘴一撅,装出一副愁苦模样。
成都这才眉梢舒展,骤然放下心来。忽然又意识到刚才被她看透,便有些懊恼:“你也学会捉弄人了,刚才把我骗得好惨!”说完,再不理她。
两人干坐一会儿,正略显尴尬,忽闻车外马打响鼻。月儿欢喜地掀开车帘看,果然是五斑驹!“哈哈,我心爱的马呀!”她顿时又来精神,急切地把手伸出窗外。
识得那只藕白小手,五斑驹一看便是招呼自己,于是赶紧快走两步,凑上车前。成都在车内正发呆,冷不丁一只硕大的马头探进窗里,着实把他一惊。“五斑驹,你怎么又淘气!”他嗔怪道。
“不许批评我的马!”月儿噘嘴道。
成都瞪大眼睛:“咦,怎么一觉醒来,就成你的马了?”
“当然啦!”月儿理直气壮道:“没有我,哪有它?”
成都好悬没被她气笑:“明明是我含辛茹苦把它养大的!”
“那我还每天给它拔草吃呢!”月儿不服。其实,在养马这件事上,他俩都很用心,都不遗余力地倾心付出;硬要论谁对马的贡献更大,确实很难说清。
成都想到这,转茬儿道:“可现在,它天天跟我在一起啊!”
看他的得意劲儿,月儿属实无话可说。五斑驹自打出征,离开自己已半年有余。在一起时,一年年都像眨眼一样倏忽而过;可分开后,真是扳着指头送走每一晚——那么大的人,无论美梦还是噩梦,十之八九是关于它,那份从小到大的感情,早就难以割舍!回想起半年来第一次见,就是看它忍着伤痛,竭力将哥哥安全送回;当时它颤巍巍的身体和疲惫已极的眼神,真让人心如刀绞,不由感激涕零。
“你是一匹多好的马啊!”此刻,她脸庞紧紧贴着五斑驹水灵灵的大眼,多少思念和惆怅涌上心头,不禁又泪湿睫毛。
“行了行了,不与你争了;咱俩,还是你的贡献大!”成都赶紧让步。
“你知道什么,我伤心的不是这个,我是心疼五斑驹!”月儿恼道:“自打它跟你出征,吃了那么多苦,差点连命都丢了!”
成都的心像猛然被狠戳一下,眼眶一热,顿时没了言语——再铁骨铮铮的硬汉,也有柔嫩的一面;战马受伤,他同样心痛不已!
五斑驹之于他,早已超越伙伴或主仆关系,实属心有灵犀的知己,风雨同行的搭档,生死与共的战友;一次次摆脱险境,克敌制胜,它都功不可没。人们常说天宝大将所向披靡,他的镗所向披靡,而他自己却认为:唯有赛龙五斑驹,才是真真正正的所向披靡!
“以后,就让它和你在一起吧。”成都不无愧疚地道。
“真的?不许反悔!”月儿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信。
“不反悔!”他坚定地道:“它这次伤这么重,也该好好休养。”
“太好了!”月儿高兴得不得了,搂着马颈一顿欢呼。
“快饶了它吧,马脖子都要酸了!”成都努努嘴,笑道。
月儿这才放开胳膊,任由五斑驹跑去。忽然,她又想起一件事:“那以后你怎么办?”
“放心,我换匹马便是。”他装作若无其事道。
月儿深吸一口气,把脸转向窗外,半晌无语。
“自打你与五斑驹走后,我的心就一直悬着;好容易见上一面,还差点阴阳相隔。别人都羡慕我有个将军哥哥,我真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不见的时候牵肠挂肚,见面以后却同样提心吊胆。真不知往后,我是该一路跟着你俩,还是不让你俩离开!”
成都尴尬地打趣道:“不管是你一路跟着我俩,还是不让我和五斑驹离开,结果不都一样吗——就是把我们仨拴一块,永远在一起?”
月儿却把嘴一撇:“拴哪能行啊,我本想用‘锁’的!”
成都不无愧疚地道:“让妹妹操心了,都怪我;以后把马留在你身边,权当哥哥陪你。”
月儿叹口气道:“别笑我们女儿家小气。不打仗的日子,我们仨儿每天在一起,才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一起放马,一起散步,一起躺在草丛,看蓝天白云,雁群高飞……只要能与你俩在一起,我便高兴;幸福对我来说,就是这么简单。”
“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让工匠把我们仨,都刻到一起了!”成都道。
月儿抬起手腕,仔细端详那泛着乌光的铁镯儿:一匹马和俩小孩儿,紧紧挨在一起,笑容灿烂;尤其俩孩子,神似他们小时候模样,女娃还扎着总角!月儿抚摩许久,发誓道:“我们三个,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要分开!”
成都心潮澎湃,一双滚烫大手,将那纤细玉手与镯子,紧紧包住……
经过十余日不停跋涉,大兴城近在前方。“终于能见到父亲了!”成都在马上振奋地道。
月儿听后却无动于衷,只稍稍点一下头。
离大兴城越近,她表情越严肃,成都虽心中困惑,却不敢多问:“月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她淡淡地道。
隔窗远望,先头队伍已开始进入城门。此刻,她多希望哥哥、五斑驹和自己——她们仨,能化作天上的大雁,自在翱翔,飞去别的地方!
朝廷迎接的队伍,分成左右两列等候在城下。靠山王杨林一马当先,向天宝大将拱手致礼;成都甲胄在身,在马上恭敬回礼,口称“有劳王爷”,随他一起并马入城。
到了金銮殿上,天宝大将把边疆和南阳的战况详细禀报。炀帝听后欣慰已极,对他与大军的表现甚为褒奖,当即颁下恩旨:“重重犒赏全体将士!”
华灯璀璨耀金璧,筵席酒漫熏人眼。天宝大将本是今晚的焦点,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窘迫异常。
“成都,来,本王再敬你一杯!”杨林举杯离座。
成都匆忙起身,恭敬相迎:“谢王爷!”
几杯过后,杨林抚须大笑:“今日终于天遂人愿,不负你我之约定。”见成都一时迟愣,王爷解释道:“临别时我曾许诺,待你和裴将军大军凯旋,陛下与本王要为你们摆酒庆功!卿真乃国之栋梁,安邦定国,果真不负众望!”
成都骤然想起当日情景,不觉脸红:“承蒙陛下和王爷关爱,当日大敌当前,末将不敢思虑其它,只求战死沙场,无愧于国!”
“好,好!”杨林不住点头:“我果然没看错你!来,与我再干一杯!”他眼眶湿润,不顾花甲高龄,仰脖儿又将第七杯酒下肚。
说起元庆,成都不免关心:“敢问王爷,裴将军那边怎样?”
“你不知道?”杨林骤然把眼瞪圆。
成都一脸茫然:“属下不知。”
“哎!不知的好,不知的好!”杨林接连叹气:“他的庆功酒,恐怕是喝不上了!”
成都不由吃惊:“怎么!?”
杨林不愿再隐瞒:“瓦岗战事不利,久攻不克。”
见成都仍一脸疑惑,杨林解释道:“元庆这孩子本事不小,但心高气傲,有些轻敌;数万大军过去半年,竟拿不下小小瓦岗。估计此刻,他正嫉妒你呢!”成都听后眉头紧锁,心里五味杂陈。
“算了算了,今日你凯旋,莫扫了大伙儿的兴!”杨林不愿再多说,但走时小声叮嘱:“切莫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以免触怒龙颜!”
王爷走后,成都放下酒杯,再未端起。本来平时酒量还行,可今晚王爷的话,就像巨石一样压在胸口,让他心中顿生隐忧:“小小瓦岗?不,瓦岗势力已经坐大,但满朝上下,都未对他们给予足够重视!”看着大臣们面红耳赤、兴高采烈地推杯换盏,骤然间,歌舞升平的盛宴,使他厌恶至极。
回到宇文府已是半夜,得知父亲在西厅等候,他赶紧前去。
“不孝儿叩见父亲!使您久等,都怪孩儿无礼!”成都进门便叩头。
“起来吧,国事为先,爹不怪你。”宇文化及撩手道。
成都直起身,见父亲桌上的茶水已干,便想去添茶。
“不必了,你坐下吧,我有话要问你。”宇文化及虽然语气平缓,却隐约透着凌厉。
成都只是恭敬地站着,未敢落座。
宇文化及也不看他,问道:“我的信你收到了么?”
“儿收到了。”成都拱手回道。
“信上说的什么?”宇文化及问。
成都猛然明白,父亲是为他放走伍云召而生气。事已至此,既不能隐瞒,又无法辩解,自己顿时语塞。
宇文化及拉长音儿道:“儿大不由爹——看来我的话,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父亲!”成都赶紧跪下劝慰:“父亲在上,儿永远听您的!”
“听我的?听我的还将反贼放走?”宇文化及终于敞开说话:“就凭你的本事,如果不存心,能叫他跑了!?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见父亲动了真火,成都只好将实情和盘托出:“那日我持镗正欲取他性命,忽然发现他怀中抱一婴儿。我思虑伍云召虽然罪大,可孩子毕竟无辜,便有心放他一条生路,以留下日后收降之恩。”
“收降?你还指望收降?”宇文化及听后气急败坏:“他伍家一百八十余口被诛,和朝廷早已势不两立,你如何能劝降得了!?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宇文家迟早因你而遭殃!”
“我放走他,便是于他有恩,他怎会对我家恩将仇报?”成都十分不解。
宇文化及撑案道:“当日伍建章上殿辱骂新君,是我提议,将他家满门抄斩。伍家恨我都来不及,又怎会顾念你那点儿恩情?你呀,迟早要遭报复!”他拿手一指,成都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父亲,那伍建章犯颜直谏也是赤心为国,您不替他说情,又怎能落井下石?”
“朝堂争斗历来不辨忠奸,只讲胜负!”宇文化及顿了顿道:“那伍建章已成为我的绊脚石,我不趁此机会除掉他,他迟早也要将我铲除!”
成都压抑半晌,悲愤地颤声问:“父亲,不辨忠奸——那人岂不成了奸恶之徒?”
“混帐,你竟敢诘问起爹来了!”宇文化及斥道:“别人说我奸恶,我笑笑也就罢了;可你是我儿子,竟然也这么不懂事?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兴旺发达,为了你飞黄腾达!”
“儿,宁愿不要这样的飞黄腾达!”成都含泪道。
“只怕你命里该有,躲也躲不掉!”宇文化及说话间,掷出一物。
成都匆忙接住,再看竟是把宝剑!正疑惑间,父亲道:“此乃御赐之宝——灵犀剑。”
拔出剑身,顿时寒光刺目、森气逼人。
成都轻抚剑刃,不由陡然一惊:“好个吹毛利刃!”原来他姆指仅略搭锋口,毫未施力,不觉间已被割伤!
见血淌在剑上,为父的不仅不心疼,反而悠悠一乐:“看来它是与你有缘!此剑既沾了你的血气,从此便只认你作主人;每逢强敌或危险,它与你心有灵犀,自会警示于你。”
“如此宝物,皇上为何肯赏赐于我?”成都大为诧异。
“还不是为了你的亲事!”
“我的亲事?”
“就是你的——你与九公主的亲事。”宇文化及慢条斯理地解释:“中午面圣时,我恳求皇上为你赐婚,皇上应允了,还赐了这把宝剑作信物。有它在,你就等着成亲吧!”
“可九公主骄横任性,远近皆知,并不适合孩儿。”
“婚后,你多忍让些就好了。
“恕儿性直,我恐怕,难以做到!”
“你不用推托,这件事已经定了,由不得你!”宇文化及沉着脸,继续道:“要进一步巩固宇文家的权力,只有与皇室联姻,没有别的选择。”
“无论如何,如果不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儿宁可终身不娶!”
“啪——”,宇文化及把茶盏碎得粉碎,咆哮道:“没出息的东西!这件事我已经定下了,除了九公主,旁人你想都别想!”说罢背过身,再不理他。
成都噙着泪,只得黯然离开。
回家的第一晚,他便失眠了。那把悬在床尾的剑,似乎在一遍遍重复父亲说过的话:“你不用推托,这件事已经定了,由不得你!要进一步巩固宇文家的权力,只有与皇室联姻,没有别的选择。除了九公主,旁人你想都别想!”
他生气地起了床,将那把剑摘下,扔到了桌上。可刚躺下,翻几次身,抬眼又看见它,耳中同时道:“有它在,你就等着成亲吧!”他烦躁地从床上跳下,抓起剑正想撇出窗去,耳边忽又响起父亲那话:“皇上应允了,还赐了这把宝剑作信物。”
“哎,还是把御剑!”成都不由哀叹一声,又把手收了回来。
房里折腾到半夜,高高的月亮都已经挂到了窗框沿——眼看这一宿觉要泡汤,索性提起剑走出屋去,在院中央发泄般狠练起来:“绝情剑三十六式追敌索命十八招搏死剑法”……这一溜使出来,出了一身汗,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反正今晚睡不着,不如四处走走!”想到这,收起剑便大步朝院外走。可刚走几步,顿时又犹豫住:“这皓月当空,万籁俱寂的,去哪呢?”他脚步支配大脑,游移逡巡,竟鬼使神差地不自觉走到后院马厩。“对,正好看看我的五斑驹!”刚想进去,忽然听见里面有动静;侧耳细辨,竟是月儿的声音!
“别动别动,听话哈,就快好了……修好了蹄甲,咱们五斑驹会跑得更轻便,动作更灵活,这样才不容易受伤啊!”她絮絮叨叨,如唠家常,又似母亲哄孩子,听得成都无比温暖。骤然间,他再不舍得进去,就这样守在外面,听她和马说话。
“哎呀,终于好了!看看,修得多漂亮!小马果然更帅了,比都都哥还帅!不好,把你打扮得这么漂亮,万一被哪个小母马瞧上呢?战场上,你可不许分心噢!”
听到这话,成都忍不住噗嗤一乐;他赶紧捂住嘴,生怕惊扰到里面。
月儿朝厩门处瞅了瞅,歪着头听了一会儿,似乎没什么动静,便又继续道:“哎,你看看,我的手镯漂亮不?”
马儿嘶了一声,权当回应。
“你说,都都哥对我那么好,我将来嫁给他怎样?”
五斑驹嘴里塞着满满的草料,没有应声。
“咳,别光顾着吃呀,快回答我!”
“啾——”,又是一声嘶鸣。
“你这是赞同喽?”
“啾——”
“恩,还是你懂我!既然你也赞同了,以后我便嫁给他。待他离了战场,我便求老爷去。”月儿满心欢喜,转瞬却又愁上心来:“只可惜老爷十有八九不会同意。他总说我是宇文家的养女,配不上他的儿子。都都哥是皇帝倚重的天宝大将,横勇无敌,将来定是要娶个公主的。哎,都怪我命不好,要不是我爹早早牺牲在战场上,怎么说我也是将军的女儿,那样老爷也许就不会反对了。”
成都听到这,一阵心酸;真恨不得一头闯进去,大声告诉她:“我可不嫌弃你,我只要你!”
“算了,嫁不成就嫁不成吧。只要能经常与你俩在一起,我就知足了,管他做什么。实在不行,我就给他做个丫鬟,一辈子照顾你们俩生活,小马你说好不好?”
五斑驹渐渐乏了,大眼睛更多时候在眯着,不再应和,只剩她自顾自说着。
成都一直侧耳听着,站久累了,索性倚墙坐下。皎洁的月光洒在脸上,他两只脚丫子在干草上晃呀晃,安逸得像骤然回到小时候。听着一句句沁人心脾的话,甜蜜中不觉竟至睡着……
这样倏忽就到了天亮。
他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惊叫声吵醒:“哎呀,谁的剑?”原来月儿早上出门,不小心踢倒了倚在门角的宝剑。
成都睁开眼睛,见月儿站在面前,想躲却已来不及了。“我,我的剑。”他支支吾吾应付着,忽然灵机一转道:“我正想把它送给你!”
月儿好奇地将剑拾起来,仔细端详着上面的花纹道:“挺漂亮的,看着好像不赖!对了,这是什么剑?”
“这是御——”御剑俩字刚说一半,便赶紧又咽回去——他可不想解释这剑是怎么来的,但又怎么说呢?
“这是御什么?”月儿追问。
成都脸憋通红,猛然转口道:“这是宇——文家的宝剑,对,宇文!”
月儿瞥他一眼道:“我还不知道你姓宇文?我是问你,这剑有名字吗?”
成都赶紧道:“有名字,有名字,它叫‘灵犀剑’。”
“是‘心有灵犀’的‘灵犀’吗?”月儿问。
“对!”成都鸡啄米似地点头,赔笑着回应。
“挺好听的名字!不过……”月儿想了想,忽然道:“我一弱女子,又不打算上战场,要它做什么?”
成都此时又犯了难,不觉挠头道:“是啊,你要它做什么呢?”
见对方一直发愣,月儿便要把剑还他:“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别!”成都急道:“这剑还是有用的,以后如果谁再欺负你,你就把它拿出来,吓唬一下他!”
月儿噗嗤一乐,道:“行,看你一番诚心,剑我收下了。”双手捧着剑,她转念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成都揉揉眼,擦了擦尚挂在嘴角的口水,不好意思道:“昨晚失眠了,出来走走,不知怎么就到这了。”
月儿点点头,猛又瞬间醒悟:“昨晚——昨晚你就在这?那我的话,你都听到了?!”
成都匆忙解释:“没,没全都听到——我只是听了个头儿,便睡着了!”
“哎呀!那还是听到了!”月儿脸一红,双手捂着脸,羞得直跺脚。
成都也红了脸,尴尬地直撇嘴:“我还有事,那就——先走了!”只留下月儿独自在风中凌乱。
匆匆逃出后院,成都吐了口气,骤然一身轻松。想起前夜听见的那些话,他嘴角不由自主,漾出甜蜜的微笑。
“怎么了,昨晚做美梦了?”刚走进前院,成都突然被这声音吓一跳;抬头一瞧,竟是王顺。
“这么大清早的跑来,你要干啥?”
“想你了呗,过来看看你都不行?”王顺嗔怪道:“和你打招呼都看不见,昨晚肯定没干好事!”
成都见四下无人,顿时收去斯文,上手揪那王顺耳朵:“大清早拿我开涮!”
“哎哟哟,大哥饶命,我错了还不成!”王顺一个劲儿求饶,成都只是笑着,却不撒手。正这时,后院有脚步声传来,王顺赶紧求饶道:“好哥哥,有人来了,快别闹了!”
成都听见脚步声,便赶忙收了手。回头看去,原来是月儿妹妹走了来。“你怎么又跟来这里?”不禁随口道。
刚说完,顿时感觉空气似凝固一般——他俩都不自觉地脸红!王顺瞅瞅他,再瞅瞅月儿,忽然拍手乐了:“我就说嘛,昨晚你俩……”
月儿反应过来,上来便掐王顺胳膊:“昨晚怎么了?快把话说完!”
“哎——,你俩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一个掐我胳膊,一个拧我耳朵,还让不让人活了!”王顺带着哭腔道。
“行了,你放开他吧。”成都道。
月儿这才罢手,红着脸退到一旁。
“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成都严肃地道。
王顺就此打住,附耳小声道:“刚得到消息,唐公李渊来了。”
成都眉头一皱,心里琢磨着:“这个节骨眼,他来做什么?”坊间一直流传歌谣:“李子结实并天下,杨主虚花没根基。”李渊一族实力雄厚,朝中不断广结要员,引起成都不少警觉。如今烽烟四起,天下大乱,他此次前来究竟要做什么?是刺探消息?抑或笼络官员?越来越多疑问,在他脑海里浮现。
“昨晚我听老爷说,你们在南阳平叛时,突厥军重兵攻打马邑。我想,他或许是为边关防务而来吧。”月儿提醒道。
成都沉思良久,不禁仰天长叹:“边患日重,民变不休,天灾人祸层出不穷,难道苍天——真欲亡我大隋不成?”
月儿和王顺脸上骤然变色,全目瞪口呆。瞅四下无人,王顺赶紧拉袖子提醒:“大哥切莫再说,这类话传出去可要杀头的!”
月儿也赶紧打圆场:“哥哥横勇无敌,只要有您在,我大隋必定安然无虞。”
“安然无虞,安然无虞?”成都连着念叨几遍,喃喃道:“怕是我独木难支啊!”猝然急火攻心,口里吐出一股鲜血,瘫倒在地。
“大哥!”
“哥哥!”
“来人,快来人啊!”王顺和月儿紧紧扶住他,彻底慌了神……
天宝大将箭毒未愈,遭上这一急,纵然铁塔一般的身躯,终究也耐不住,轰然倒下。卧床将养的数月里,各地叛情呈加速燎原之势,仅自立为王的反贼,就有十八路:除了已有的瓦岗混世魔王程咬金,还有相州高谈圣称白御王,苏州沈法兴称上梁王,山后刘武周称定阳王,济宁王博称知世王,济南唐璧称济南王,湖广雷大鹏称楚王,江陵萧铣称大梁王,河北李子通称寿州王,鲁州徐元朗称净秦王,武林李执称净梁王,楚州高士达称楚越王,明州张称金称齐王,幽州铁木耳称北汉王,夏州高士远称夏明王,沙陀罗于突厥称英王,陈州吴可宣称勇南王,曹州孟涨公称宋义王。另外,再加上暂未称王的六十四路小股义军,国家烽烟四起,满目疮痍,急得靠山王和一众老臣直跳脚。
这日,靠山王又来探视,终于欣喜发现,天宝大将可以下地走动了。
“成都啊,你可真是急死本王了!”杨林颤声道。
成都满面愧容,拱手道:“承蒙王爷挂怀,劳您忧心了!”
“知道吗,你躺下的这几个月里,各地情势急转直下;皇上派数员大将,都折戟而返,无济于事。朝廷离开你,真的不行啊!”杨林紧握他的手——那双粗朴厚重,兼具顶梁柱和压舱石作用,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双手——本欲寻求那份最坚定的支持和希望,却倏忽发现对方的身体,如霜叶一般摇晃,而额头及颈间虚汗涔涔。
“我现在这样子,还能上阵杀敌?”成都自己有些疑虑。
“哎,无妨,无妨!”杨林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能走就好,能走就好!只要天宝大将一露面,必定士气大涨,那些贼寇必是如鸟兽散!”他抬手一挥,胸中似有千军万马,显得信心颇足。
成都思忖半天,勉强道:“那——请再予我三日。我抓紧时间再调养调养,免得到时误了国事。”
“五日!”杨林大手一挥,倒显得爽快:“我现在就去禀报皇上,五日后咱们动身!”
杨林举步欲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事,转身对一旁的月儿和王顺吩咐:“你俩一定要好好照顾天宝大将,要昼夜服侍,不间断用药。他可是咱大隋的栋梁,必须尽快恢复!”
杨林交待完毕,心满意足地走了,月儿却禁不住悄悄落泪。王顺看不过,抱怨道:“还让不让人活了?受这么重的伤,五天能养得好吗!?”
“军情紧急,王爷也是没有办法。”成都解释着。
“他们只一味用人,丝毫不怜惜你,你可倒处处为他们着想!国家乱成这样,皇帝佬儿却不着急,整日与一群草包大臣们花天酒地,声色犬马,单往死里劳你一人……”
“切莫胡说!”
“这怎是胡说?分明是他们……”
“住口!”成都一怒,再次牵动箭毒,咳嗽不止。月儿终于哭出声来,掩面跑走。剩下王顺再不敢作声,一直恭谨立着。
成都撑着桌沿挪回榻上,愈咳愈猛;待将捂嘴的丝帕撤下,赫然露出一片殷红。
王顺瞧见,当即跪下大哭:“大哥,即便你打死我我也要说,再这样下去,只怕你命都没了!”
成都于心不忍,收了严厉面孔,想去搀扶,奈何自己却无法站起,只得气喘吁吁,有心无力地安慰:“好兄弟,哥哥怎舍得打死你!要死,也是我们一起死在战场上,这样才是我的好兄弟!”
“大哥……”
“好兄弟!”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五日后,炀帝带着满朝文武,如期启程——令成都意外的是,此行并非是要御驾亲征,而是去扬州看琼花!
说起这琼花,既神奇,又荒唐。传闻扬州城有一个名为“羊离现”的道观,一天晚上从空中落下个火球,随即天井中长出一株丈把高的异花。这花谁也未曾见过,顶端一朵五色鲜花如小船般大,有十八片大叶,六十四片小叶,香闻数里,一夜之间远近皆知。
偏偏炀帝近夜在宫中也梦到一花,与官府所奏神似;后又有草民王世充进献描摹画像,发现竟和梦中一般无二!炀帝以为吉兆,龙心大悦间立即下旨,尽快开凿一条连接南北的运河,他要泛舟去赏花。
“大哥重伤未愈,带病做保驾将军,竟是保那皇帝佬儿游玩!”临行前,王顺再次忍不住发牢骚。成都瞪他一眼,他只得忍了气,怏怏离开,只剩月儿独自一旁垂着脸,心事重重。
“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分开。”成都故作轻松,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沉重。
“把马带走吧!我知道,它离不开你,你也不能没有它。”五斑驹听到这话,通人性地在她脸上蹭蹭,然后坚定地站在成都一旁。
成都心里感动,脸上却板着道:“都说好了,让它留下来陪你!就算哥哥——一点小小的补偿!”
“可有它保护你,我才放心!”月儿终于忍不住,再次落泪。
“你怎么又哭了!”成都万分怜惜地拭去她眼泪,信誓旦旦地道:“等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下次凯旋,我一定恳求父亲,向你提亲!”
月儿点着头,心里虽一阵甜蜜,眼角却忍不住又有泪不断淌下——只有她心里清楚,此刻的泪究竟是苦是甜!回到大兴城的当晚,趁成都进宫面圣时,老爷就找她谈过,叮嘱她不要总缠着自己儿子,不要痴心妄想。“他将来必定要娶公主的,宇文家世世代代,都要做皇亲国戚!”老爷的话言犹在耳,连日间屡屡在脑海中徘徊,早如刀般深深刻记在心上。
“哥哥,其实我真的很想嫁你,可是……”纵有万语千言,终究未敢吐出半字。心疼间抬手看那铁镯——上面的都都哥和自己,正阳光灿烂地笑着;小马站在中间,一脸的幸福。她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我们三个,永远不分开!”她是给自己鼓气,也是向自己祝福——尽管这个美梦,实现的机会很渺茫!
一双大手上来,骤然将镯子握紧——还有自己那双纤细的小手!她感到颤抖中传递的炽热,那是一颗真挚的心,是经年感情堰塞胸中,激烈碰撞、摩擦产生的沸腾。哥哥是铁骨铮铮的硬汉,不善于表达,可从他的眼眸里,她一瞬间全读懂了!
两双目光如胶似漆,眨也不眨,交织着谁也不忍离开,仿佛已安然度过百年。无数次春华秋实,斗转星移,哪怕海枯石烂、地老天荒,都不能使这份感情,降低哪怕半分温度。她忽然觉得,此刻已经足够,今生亦已足够——自己已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五斑驹凑过来,把大脑袋挤到中间,轮番舔着两人的脸。俩小情侣这才注意,还有“第三者”旁观,不禁脸一红,不约而同地笑了。成都略带嗔怒道:“五斑驹,你又淘气。”
月儿挣开手,擦干泪痕催促道:“你快走吧,否则我又要跟你走了。”
成都一点头:“保重!”再不多说,独自转身大步离开。
月儿摆手冲哥哥告别,突然间,又想起什么,就急着追赶过去。成都听到脚步,回身猛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片刻间天旋地转意乱情迷,两双臂膀不自觉缠绕成一团,两人炽热的唇紧紧粘合到一处……
“哥哥!”月儿将颈上的香囊解下——那是小时候他买给自己的心形香囊,红绸底面金丝绣花,中央绣着两朵洁白色并蒂莲花。她仔细地为他系到腰间,郑重叮嘱:“视之如我!”
成都点点头,抬腕示意:“视之如我!”
月儿摇一摇手腕上的铁镯,微笑着回应——这次,终于控制住了眼泪!她不想让他带着无尽牵挂走,更不要说有杯苦涩的酒,她只肯在他离开后独自啜饮:“你只是宇文家的养女,身份低微,不能给予他任何帮助,趁早死了心!”
渐渐地,远方的背影逐渐缩成一个黑点,最终消失在风里。五斑驹啾啾哀鸣,两只前蹄不停地蹈地,似在发泄忧思和焦虑。月儿紧紧搂着它脖颈,泪水湿濡马鬃……
哥哥离开后,生活又恢复成一潭死水。失去了欢声笑语,失去了各种逗趣和新奇,每天只是洒扫、做饭、洒扫、做饭,不比仆役们轻松半分。可再忙再累,丝毫未冲淡自己对哥哥的思念——那魁伟的身影,温柔的声音,还有他真挚的眼神,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充塞了她的每个白天与黑夜——煮饭的灶火里时常看见他,洒扫的台阶上时常看见他,洗衣的河水中时常看见他,就连睡前梳妆的镜子里,也能时常看见他!
“马儿啊,你说我是不是魔障了!”月儿时常和五斑驹诉苦。
这心中挂记得紧,手便不利索。前些日劈柴,不小心木屑崩了眼;今日缝织时,恍惚间又被扎破手。偌大的相府,不会有谁嘘寒问暖,更不会有谁会像哥哥那样,寒风里解下皮裘裹在自己身上,抢过扫把替她扫雪;伏暑时送来西瓜,挤开灶坑边满脸汗水的自己,替她看柴火。
“哎!最关心我的人远去了,我唯一的亲人走了!”月儿不禁轻叹道。
五斑驹间或几声嘶鸣,使她眼中骤然一亮。无论多么压抑难耐,无论多么烦闷枯燥,关键时刻只要它一两声吼,便是对她莫大的鼓励与支持。“我还有个好朋友,正在厩里聆听自己,关注自己!”想到这,她嘴角便翘起来,不禁端水时来了力气,扫地时亦有激情!她常想,无论哥哥走多远,只要有五斑驹在,都不过天涯咫尺;只要她(它)俩在这儿,那个心爱的人,迟早都会回来……
“都都哥,月儿好想你!”
炀帝一行浩浩荡荡离开大兴城后,并未直接去扬州,而是先折奔太原,专门视察李渊所部。风传已久的“桃李子,得天下”谣言,再加上宇文化及一路挑唆,使炀帝再次萌出杀心。到了太原,李渊立即被拿住就要问斩,幸亏次子世民机智申辩,才侥幸解了绑绳,险逃被杀噩运。
李渊跪在殿上惊魂未定,哪知另一场风波接连又起——四子元霸听说爹爹被擒,竟闯上殿来,同天宝大将顶撞起来!一个傻愣桀骜,看好那“天下第一横勇无敌”金牌;另一个心事重重,欲敲打震慑李渊。在皇帝佬撺掇下,二人当廷比试力气,结果李元霸力惊四座!
波谲云诡的一天将过,天宝大将院内却更加忙碌——一间偏厦改成的临时制兵房里叮当作响,隐约透出熊熊火光。
“哎,白天那场比武你到底看见没?”守在门口的一个肥胖侍卫率先开口。
对面的侍卫瘦如竹竿,他机警地四下瞅瞅,压低声音道:“别提了,太吓人了,还是不提的好!”
“说说怕什么,这里就咱俩!赶明儿下了差,我请你喝酒!”
瘦竹竿将眼睛骨碌一转,略带微斥道:“又不是什么好事,你打听它干什么!”
“兄弟你放心,我哪听哪了,绝不往外说。”
瘦竹竿思忖片刻,勉强点点头,嗫嚅道:“说也奇怪,那小子瘦得皮包骨,竟然有那么大力量!”
“瘦得皮包骨?还能比你瘦?”胖侍卫问。
“咳,不仅比我瘦,而且面如病鬼,一副垂死模样;可就这么个货,倒真使天宝大将难堪了!”
“快说说,他如何做的?”胖侍卫瞪圆眼,立即来了兴致。
瘦竹竿比划道:“他先是伸出一条胳膊,叫将军去扳,说若扳得下,推得动,就承认他是无敌将军。”
“这还不容易,换做我,直接在上面荡秋千,准保他受不了!”他一拍自己凸如米袋的大肚囊,捂嘴笑道。
“你想得容易!天宝大将那是什么人?两臂千钧之力!可上去扯他,却似蜻蜓摇石柱,纹丝不动;反见那人把手一扫,咱将军扑通一跤,就摔地上了。”
“那也太厉害了!”胖侍卫吃惊道。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瘦竹竿愈加悄声儿道:“两人再比举狮子——就午门外的金狮子你见过吧?少说三千斤!天宝大将一手托腰,一手举着它,在殿上走一圈已经十分厉害了,可那小子竟同时举俩儿,还两只手玩儿似的,举上举下十数遍;朝堂上百官全看呆了,都说‘真是天神’!”
“我听说明天还要继续比?”
“是啊,明天比马战,但愿咱将军能扳回一局。这不,连夜赶制兵器,就为明天用。”
胖侍卫打个哈欠,有些不耐烦道:“差距那么大,还比啥啊?大半夜的赶制兵器,害得你我睡不了觉!”
瘦竹竿道:“忍忍吧,咱俩这点苦算什么,跟将军比可差远了。他身上的伤没利索,就来做保驾将军,白天又耗费那些气力,下殿时我见嘴唇都白了!今晚为这东西”,他努嘴示意制兵房里,“也一宿没睡,刚才还让王顺过来瞧呢。”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变天。几道雷闪过后,倾盆大雨骤然而下,一下就把他俩浇个透。“快躲躲吧!”俩人喷嚏连连,互相推搡着钻进屋。
王顺从制兵房回来,见大哥在房中一直焦急守着,心疼劝道:“你先睡会儿,镗有我看着,再有个把时辰一定好。”
“躺下我也睡不着!”成都摇摇头,无奈地拾起桌上的药碗。
“我给您热热!”王顺抢上前道。
成都摆手阻止,仰脖将那苦涩黑稠的药汁一饮而尽;一阵猛烈咳嗽后,头上渗出一层细密汗珠儿。
“都是冷汗!”王顺心中一沉。想再劝哥哥休息,却知他性格,纠结半天,不敢再提。
成都咳嗽好一阵,才慢慢平复,自己抬袖将额上的汗擦干。
“那支镗原本三百斤,这回连夜增加到四百斤,大哥也是费了不少心!”王顺不知说啥,便用这话安慰他。
成都却依然眉头紧锁:“明天用上用不上,还难说啊!”
“怎么,还有变数?”王顺骤然将眼瞪圆。
“现在主要担心坐骑。”成都瞅瞅窗外:“明天能否禁得住新镗,还未知。”
“才增加一百斤,不至于吧?那不也是一匹宝马吗?”王顺有些不解。
“单增加一百斤倒也无妨。可李元霸那双锤重八百斤,砸下来便是数千斤份量,加上我自己人与镗的重量,马怕会受不了!”成都轻叹道:“若被压垮在比武场上,就糟了!”
王顺听完,不禁也皱起眉头,半天无话。
“那我连夜回去,把五斑驹带来!”
成都摆摆手:“这离大兴城上千里,这一夜你回都回不去,更别说还需赶回来;况且那马也不会跟你走,更不会让你骑,它只认我和月儿。”
王顺懊悔道:“当初把它带来就好了!”
“并非我不想带,其实是没法带。”成都叹息道:“五斑驹连续征战,又负箭伤,身体已羸弱不堪;若继续勉强使用,定会毁了它!”
见王顺不大相信,成都只好将实情彻底告之:“回大兴城时,那马表面生龙活虎,似无大碍,其实内伤极重——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眼睛充血,毛色晦暗,呼的气与拉的屎都有股血腥味。旁人接触得少,根本看不出来!”
王顺面色凝重,立正拱手道:“我每天喂马竟未察觉,都是我失职!”
见他愧疚模样,成都安慰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我和五斑驹一同长大,对它了解自然更深一些。小时候我偶然发现,小马嗜好吃甜,便隔三岔五用饴糖喂它;每次它跑得路远,我都要从厨房寻上几块。南阳关大战回来,想到它消耗不小,便依照小时候模样,喂它糖吃,结果它只是嗅嗅,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是为何?”
“当时我也奇怪,还将糖硬塞到它嘴里;可它一个劲儿摇头,最后把糖都吐了出来。”
“那是身体太过虚弱,吃不下?”王顺问。
“我扒开它的嘴察看,这才明白——它嘴里全是血泡,脓血与烂肉碎糟糟糊成一团,哪还吃得下东西!”成都心疼得已经颤声。
王顺如梦初醒道:“怪不得它回来的头几日,给草不吃,喂水也不喝!我给它打过一盆奶,见它咕咚咚饮了,还嫌它娇贵——竟是我错怪了它!”想到这,不由懊悔地猛砸自己脑袋,蹲在墙角抽泣起来。
“兄弟别这样,这其实全怪我啊!”成都更加愧疚,抱着王顺一起痛哭。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雨来,两扇窗猝然被风吹开,打落了桌上的药碗。成都正想关窗,忽听雨中隐约传来呼喊声:“镗成了!镗成了!”
制兵房透出的炉光,映得成都满脸通红,那熬了一夜的双眼,瞬间迸发出两道灼亮的光芒:“终于好了!”——忧思过度,骤然又大喜过望,倏忽间,就见那绽放的笑容尚未收敛,便随着一口咸腥的喷出,连同眼中那两道光一齐暗淡凝滞下去……
大兴城这边,雨淅淅沥沥下了十几日。花不用浇了,院儿也省得洒扫,诸位夫人也不像平常那样,把月儿呼来唤去当消遣,而是躲在各自房中打发着倦意。全府上下,包括猫狗在内,都静悄悄的。
月儿独坐窗前,思慕便像那绵绵细雨,不觉间延展得漫无边际……
窗前熟悉的庭院,正是幼时玩耍嬉闹的地方。都都哥爱玩捉迷藏,总是先把自己眼蒙上,扮作蠢笨的模样逗她;而她虽一路躲藏,却一直笑个不停,最后不可避免地被循声捉住。
“他那时好坏!”现在想来,自己仍忍不住莞尔而笑。
轮到她蒙眼时,便耍赖地蹲坐在地上,只用两只手在空中划着,人却不肯挪动半步。他每次无奈,只好主动上前让她捉住,好哄她继续玩下一局。游戏每回都以她得意地收场而结束——唯有一次例外。
那次,他开玩笑,在她蒙眼时跑得不知所踪。她坐在地上,照例在空中抓了半天,却不见他自投罗网。她叫着、笑着等了好久,直到摘下手帕睁开眼时,才发现天已然黑下来,周围静悄悄了无一人!
她从小是孤儿,胆小且怕黑,一时间孑然一身的孤独感与失去庇护的恐惧感,骤然一齐袭来,不禁凄厉地放声大哭!哥哥闻声后跑回来,安抚半天都不能哄住;直到他将她紧紧搂住,用胸膛使她一点一点温暖、充实起来,她才蓦然发现,自己这一生一世,每时每刻,都已经无法再离开他!
“你只是宇文家的养女,身份低微,不能给予他任何帮助,趁早死了心!”老爷的话冷不防从脑海里蹦出来,又一次深深刺痛了她。这话有点像魔咒,每次对他的思慕,都因此戛然而止!
月儿摇摇头,极无奈地坠回到冰冷的现实中。
天已经黑下来,屋里也黑洞洞的。桌上写一半的信笺,被窗前阴冷的风卷着,哗啦啦响个不停。她抬手捋下铁镯,同那镇纸一齐压了,可那哗啦啦躁响,依然在心中不止,使自己好生烦乱。“罢了,多少思念只能遥遥相望,若是心有灵犀,又岂在朝朝暮暮!”索性连笔也收下,躺到床上。
雨越下越大,几道惊雷过后,屋里竟也跟着嗡嗡地响起来。
“什么声音?”
月儿下床关好窗,又检查了压得严严实实的信笺,确认不是风响。可嗡嗡声若隐若现,的的确确似在屋中。随着怪声一点点变强,竟衍化成金属撞击声。
“喀嚓喀嚓……”月儿循声望去,不禁大吃一惊——哥哥曾经送她的宝剑,正在墙上兀自响着;那剑柄如附了魔一般剧烈颤动,像要随时跳出来杀人!
原来这宝剑,虽与成都相隔千里,但心有灵犀,血脉相通;因感受到主人翌日将遇强敌,故自鸣示警。可月儿怎知这些,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院内忽然传来“哐当”破门声。月儿扭头看去,更加毛骨悚然!电闪雷鸣中,一个披头散发、异常高大的身影,清晰映在窗棂上……
“天宝大将,快上马啊!该您上场啦!”匆匆跑来的太监催促道。
成都伫在原地,似毫未听见,只是面色凝重地瞅着坐骑发愣。王顺知道大哥的难处,尽管急得团团转,却什么也帮不上;回头再瞧金殿上,百官们已经坐不住,隐隐传来非议声。
“怎么了,都儿,莫非你怯了不成!”元霸在马上嬉笑,得意地道:“只要你肯认输,把‘横勇无敌’的金牌给我,我便饶了你!”他尖嘴缩腮本就丑陋,嗓音再尖刻刺耳,那些撩人话从他嘴说出来,格外具有杀伤力。成都把心一横,厉声回道:“你做梦!”挽缰认镫就要上马。
正此时,校场南角忽然爆发一阵骚乱。喧嚣中,一声熟悉的战马嘶鸣,惊得成都侧耳倾听。他双目圆睁极力搜寻,就见一骑左冲右突,最后一跃而摆脱戍兵拦阻,直冲到近前。
“五斑驹!”王顺难抑激动,泪奔大呼;成都亦大喜过望,眼中泪光闪烁。
护卫们旋即追来,欲缉捕擅闯者;成都连忙喝止,在众目睽睽下将马上女子安然抱下。护卫统领想要继续拿问,恰逢总管太监自金殿仆仆赶到。
“王公公!”护卫们一齐行礼,那太监仅点头略作回应,便转身看向天宝大将:“这是为何?”
成都急中生智,立即拱手道:“是末将差人给我送兵器。”说着,双手捧过女子手中剑,向他呈上。
总管太监常伴炀帝左右,一眼认出此物,随即深深施礼,颔首笑道:“竟是御赐之宝——灵犀剑!”
护卫们一听是御赐宝剑,顿时跪成一片。带兵统领方才还怒目圆瞪,此刻见总管太监如此温和恭敬,只得强忍怒火,也顺从地跪了——月儿如何也想不到,她一路披荆斩棘,有时兼作拐杖用的这把不起眼的剑,居然如此尊贵!
“刚才的骚乱差点惊动圣驾,老奴还须赶紧回去禀报。天宝大将,你快些上马吧,陛下和众臣都等得急呢!”太监说完,便回金殿去了。
地上依然跪着一片。成都、王顺两位哥哥一齐看着月儿,她才意识到刚才闯祸不小,顿时像个犯错的孩子,不知所措:“昨晚你那剑一直响,而后五斑驹来找我,我们就……”她慌忙解释,却掩饰不住脸上一阵发烧。
“你俩跑了一夜?”王顺瞪大眼,万分不信的样子。他绕五斑驹连转两圈,脸色茫然道:“它不是挺好嘛,不像大哥说的那样严重啊?”
成都心里一震,不由看向五斑驹——只见它毛色油亮,骨健筋强,尽管连续跑了千里,却一丝疲态也没有!那么重的伤,难道都好了?成都仍有些不敢相信,仔细地又观察一番。
主人这样来回看自己,五斑驹颇感自豪,顿时龙颅高昂,忍不住小步蹦跳起来!成都嘴角不由一翘——行了!单凭这股精气神,这回确信无疑,它真的康复了!
“才半月不见,怎能恢复得这么快?”虽然心里万分高兴,他仍有些不解。
“我……”月儿刚想回答,突然被一阵叫骂声打断。成都回头望去,见元霸在马上正得意忘形。
“取镗来!”成都一声令,三名侍卫当即抬着四百斤凤翅镏金镗跑过来;他单手接过镗,杆一撑地便飞身上了鞍,中途连镫都不沾一下。
“好兄弟,我们走!”踌躇满志间,双腿轻夹马腹,五斑驹一声嘶鸣,撇下众人,直奔校场中央。
“黄毛小儿,快纳命来!”成都上手便砸。他知道对方力大无穷,因此抢先下手。
元霸双锤往上一顶,天下第一镗和天下第一锤一碰面,就听“喀嚓”一声,爆出惊雷一般的声音;而两匹马,同时倒退十数步,才稳住脚!
成都赶紧查看自己的马——还好毫发无损!他暗自庆幸:“幸亏五斑驹及时赶到,换作原来那马,脊梁或许要坐折。”偷眼瞧对面坐骑,依然生龙活虎精力十足,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成都不由吃惊,那马竟能和五斑驹抗衡!
沙场征战这么久,他从未遇到能与五斑驹匹敌,哪怕是接近的战马——无论速度、力量、耐力、敏捷性、聪明度……五斑驹至少会有一项,甚至几项胜出。而今看元霸坐骑,隐隐感觉到,其丝毫不在五斑驹之下!
元霸此刻心里得意起来:“王爷送的马,果然不错!”
原来,昨日从跟成都定下比马上功夫,这小子就犯了难:“我这素人一个,除了家中的两柄锤,旁的啥都没有。不行,我得跟那老皇讨些东西!”想到这,不由折回金殿之上,冲杨广喊道:“我说老皇喂,让我跟都儿打一仗,请你给我弄套盔甲吧!”
别人都是恭恭敬敬,甚至有时战战兢兢地称“圣上”或者“陛下”,唯独他叫杨广“老皇!”好在李渊早先禀明,说这孩子一小患过“热病”,烧坏了脑子,因此落下呆傻,炀帝便不去计较。可一旁宇文化及却气得眼直瞪——不仅殿前比试力气让自己儿出了丑,还管宇文成都叫“都儿”,弄得他好像比自己这亲爹还辈大。
“都儿,都儿,这傻子连囫囵名都记不住,也想当将军!”宇文化及跺脚暗骂。
手举双狮力胜天宝大将,这番再回到御前,炀帝越瞧越顺眼,越瞧越喜欢:“朕要封……”刚要下旨,就听一旁宇文化及轻轻咳嗽一下。
炀帝微微一笑——他明白丞相的用意,不由解释道:“这孩子虽然有些痴傻,但也猛勇拙实,不妨一用。”扭头对李家四子道:“李元霸,既是你膂力过人,朕封你为“猛勇大将军”,并赐盔铠甲胄一套!”
傻小子获封又得了盔甲,却依然跪着不起,只听他支支吾吾道:“我明天……还缺匹马!”
炀帝一乐,心想这小子不算太浑,知道明天比武,没马不行,就赐他一匹吧。待马牵到殿前,哪料他刚骑上去,一下子就垮下来。“这是怎么回事?”众人无不奇怪。太监去查看一番,回来禀报炀帝,说猛勇大将军把马脊梁坐折了。
“还有这等事?”炀帝惊愕之余,命人赶紧再牵一匹。结果这匹马同样倒霉——肋骨被夹折了!一连换了五六匹,竟无一匹能经住元霸骑,弄得炀帝颜面尽失。宇文化及心里高兴:“今儿个选不着好马,看他明天怎么跟我儿打!”
李渊害怕把事情闹大,赶紧跪下道:“犬子哪是横勇无敌将的对手,依愚臣看,明日还是不比了吧?”
“那哪成?”就听元霸在殿外扯嗓道:“都儿说过,明日下校场比武艺,胜的方为好汉!”
傻小子不依不饶,可把李渊气坏:“小冤家,快住口,莫非你想气死爹爹?”说话间手捂胸口,咳嗽喘息不止。
“没有马,我也要比!”元霸尽管弱了声,气却不减。
炀帝冷峻地道:“给朕召御马场的执事!”
“圣上请息怒!”靠山王灵机一动道:“老臣有匹马,是从西陲选来的,一直舍不得骑。依我想啊,这匹马,他绝然骑不垮!”
炀帝听后点头:“那就牵来试试。”
靠山王领了旨,亲自下去布置。不一会儿,两个侍卫将一匹黑马牵到殿前。众人一看,皆不由一声“嚯!”
只见这匹马,头至尾丈四,蹄至背九尺开外,比普通马整整大一圈,异常威武雄壮;浑身没有杂毛,像青缎子那么黑亮,毛还一团一团卷着花,花儿是乌的,底儿可是亮的,黑里套黑,亮中起乌——整个看,宛如黑煞神一般。
“来,来,来!”靠山王拉着元霸的手,走到马前:“你可知它的名字?”
元霸木讷地摇头。
靠山王手捋须髯,不无得意地道:“此马名叫‘一字墨雕板肋赖麒麟’,又名‘万里烟云罩’或‘千里赶云烟’。”
元霸张了张嘴,眼珠儿骨碌着琢磨半天,一个名儿也没记住。
靠山王想起他有些呆傻,便耐着性子又解释一番:“你看见没,这马的颜色跟墨一样,跑起来像飞一般快,因此称‘墨雕’;马的肋骨扇不分间隔,像整块平板一样,因此称‘板肋’;还有这马毛卷曲,成旋状,远看像长了一身癞子,故称‘赖麒麟’……”
“老赖哎,我骑你来嘞!”元霸听得脑袋瓜疼,急得哪等他继续罗嗦,猛然就扑身跃上,把马吓一惊。“我还没说完……”靠山王脸色大变,慌忙道:“这马还没被人骑过!”
此话已迟。就见这马将俩前蹄一扬,登时人立而起;傻小子紧攥缰绳,差点被掀落马下。“哎哟,今天老子骑定你了!”元霸上来脾气,可是比谁都犟,今儿个即使换成猛虎,也非要驯服帖它!但见他两腿一夹,千钧力量顿时袭向马肋,那马疼得嗷唠一声叫,立即狂奔起来,在场地里卷起一阵黑色的旋风。
跑了大约半柱香工夫,就见马渐渐停住。此时再瞧它,脖颈垂下,瞅元霸也低眉顺目许多。靠山王心道:“完了,野性难驯的宝马,看来要归他了!”
元霸收了腿劲,瞅瞅马的肋巴扇,居然没被夹折;又上手摸了摸,猛然想起“板肋”的话,不禁扑哧一乐:“这马和我一样!”原来,这小子天生畸形,肋间也无缝。
“这匹马,你觉得合适吗?”靠山王仍心存侥幸地问。
元霸屁股用力往下坐了坐,觉得它正是自己想要的坐骑,不禁高兴地道:“感谢老王赠送宝马!”靠山王不便改口,只好把马赠与了元霸。这便是一字墨雕板肋赖麒麟的由来。
刚才校场上,元霸硬接下成都一镗,坐骑却安然无恙,极大震撼了金殿上的宇文化及。在为自己儿捏一把汗的同时,他瞅向身旁不远的靠山王,心中暗骂:“该死的老匹夫!”
此刻靠山王,注意力全在马上。沙场上对战,既是武将的比拼,同样是坐骑的较量!面对赛龙五斑驹,一字墨雕板肋赖麒麟能否堪用,就取决于今天这场比武:挺住了,就表明它是一匹可与御赐宝马相匹敌的稀世之马;挺不住,则证明它和普通战马无异。
“刚才的那个照面,大概能够揭示答案了!”靠山王微微点头,掩饰不住心中得意。
世民一旁观战,看得仔细:这马力大无穷且凶悍异常,又有两片板式的肋骨,都像极了元霸;如果说四弟是人中怪杰,那它无疑是马中奇葩——单凭能经得起主人八百斤双锤和铁钳一般双腿骑夹,它就很了不起;想将来沙场建功,不远可期!
李渊在台上,却是坐不安宁。他一边忐忑看着场上比武,一边偷偷观瞧炀帝脸色的变化——伴君如伴虎,他实在是被弄得胆战心惊了!昨日因宇文化及挑唆差点被杀,幸亏儿子世民机智申辩,才勉强保住这颗脑袋;哪想炀帝稍后消怒转喜,一道圣旨,就把自己由“公”晋升为“王”。
“死囚!——唐王!”李渊心里叨念,这一惊一乍,悲极喜极的无常巨变,足可叫人折寿十年。
校场上,元霸受刚才一镗,着实吃一惊:“好小子,居然能使我倒退这么远!”
“你可敢再接一镗!”成都在马上激他。
“随你打!”元霸尖声笑道:“不过下一锤,定不饶你!”
成都隐约感到,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取胜机会,不禁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两腿狠夹马腹再次冲去。这回他用尽平生气力,并借马的冲势,打算一举把对方击垮。
元霸却只守在原地,两眼一瞪,摆双锤迎上——伴随一声轰天巨响,那四百斤镗几乎崩断!成都一下飞了兵器,低头一看,双手虎口震裂,血流如注;愣神的刹那间,就听“过来吧你!”身子飘忽被拽离了马鞍。
元霸擎着成都,正欲下手,忽然想起师父紫阳真人曾告诫“绝不可杀使镏金镗之人”,便把他往天上一抛,叫声:“我的儿,饶你去吧!”使其重重摔在地上。成都脖颈触地,登时昏死过去。
宇文化及事先埋伏的五百家将,见少爷被跌,齐举兵器上前。元霸笑道:“替死的来了!”将锤四下一抡,转眼打死十数人,其余四散惊逃。这时就听台上爹爹喊道:“小冤家,还不快住手!”元霸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跳下马一溜烟跑去看台讨封去了。
看台这边的群臣早已看呆!他们一齐望着这个面如病鬼、骨瘦如柴,却无法解释恁般力大无穷的怪物——每个人心里都惊惧已极。炀帝也瞪大眼睛,不禁抻脖儿咽了口唾沫,心道:“这究竟是人吗?”
靠山王见皇上呆愣,赶紧圆场道:“我大隋有这样的人才,何愁江山不稳!”炀帝听了这话,不由喜上眉梢,立即将其封为西府赵王。至此,李家出了三位王:唐王李渊,赵王元霸,还有就是次子世民,因其机智果敢,颇受炀帝赏识,被赐封为秦王。
看台上下一派荣荣。这时夏国公窦建德风尘仆仆地跪身来奏:“微臣前来复旨,龙舟已建造完毕,请万岁驾幸江都。”
“好!”炀帝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唐王、赵王同守太原,秦王与百官,十日后随朕启程!”满朝大臣一齐叩拜谢恩。
炀帝正想摆驾回宫,忽然极远处传来一阵阵嘶鸣。大家齐眼望去,不由大吃一惊——校场上俩坐骑无人看管,竟然打在了一起!
靠山王瞪圆眼道:“是赛龙五斑驹!”讶异之情溢于言表。
“看来,战斗还没结束呢!”炀帝不禁笑道。
宇文化及打一个激灵,本已如死灰的眼睛,顿时又亮起来:“这匹马,是我儿一小养大的!”他踮起脚眺望,嘴唇激动得不住颤抖。
赛龙五斑驹和一字墨雕板肋赖麒麟,全如他们的主人,皆是个顶个的强悍暴烈!起初它们只是身顶着身相互推挤,很快发展成追逐撕咬,尥踢冲撞;众人看到时,两马已经纠缠耸立,用前蹄搏斗捶打。
“元霸呀,你还是尽快将马牵回来吧!”炀帝不放心道。
元霸一笑:“不怕!都儿的马,打不过我的马。”
“噢?”炀帝故作惊讶:“你就那么自信?”
元霸得意地道:“我那马雄壮的很!”
“哎呀……”炀帝轻叹一声,再不多言,只是默默摇头。
元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问:“老皇有何忧心?”
炀帝脸转向李渊,略显无奈地道:“元霸已连胜两场,这第三场……”
李渊匆忙作揖道:“臣替他做主——再不比了!”
“啊?因何不比?”元霸着急地追问。炀帝却心知肚明:“李渊昨日还五花大绑,差点被砍头,此刻哪有心思奢求其它?只求安稳过去,以免惹恼自己再动杀心。”
李渊果然十分谦卑:“天宝大将是国之栋梁,先帝赐其褒奖金牌,乃名副其实,当之无愧;元霸不才,徒具匹夫之勇,望陛下恕其愚钝鲁莽!”
“这……”炀帝假装为难一番。
父亲委曲求全,元霸哪懂这些,当即信誓旦旦向炀帝保证:“我若失一场,便不再向都儿要那金牌!”转身立刻又安慰李渊:“爹爹请放心,我的马一定能嬴!”李渊心里叫苦,却拿这傻儿子没办法。
炀帝环顾四周,颔首冷笑不语;大臣们皆绷紧了脸,一齐默默把目光投向了校场……
两匹罕有对手、天下最优秀的战马——相遇相争,相恨相杀——恰似宇文成都与李元霸,注定一世解不开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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