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发少年与美少女番外+无删减版

第10章

高中入学测试的前一周，镜湖中学的广玉兰开始落叶。艾利克斯站在操场边，望着杨玉兰抱着《楚辞章句》匆匆走过，校服裙摆扫过满地碎白，像极了他们初三那年在沙滩上踩碎的月光。她的发间没别玉兰花发卡，而是别着枚金属校徽，边角硌得耳尖发红——那是市重点高中的提前录取生标志。

“周六的模拟考，你真的要去加州冲浪学校的线上测试？”玉兰的声音从图书馆顶楼传来，混着复印机的嗡鸣。艾利克斯摸着手机里的邀请函，PDF文件图标上的冲浪板logo正在屏幕上投下阴影：“这是全美青少年冲浪联赛的直通资格考，三年才一次……”他没说出口的是，父亲上周提过“加州的学校更适合你的未来”，而报名表截止日期，正是入学测试当天。

玉兰忽然转身，手中的古籍滑落在地，《湘夫人》的书页摊开在“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处：“所以你打算用考场上的时间，去追另一片海？”她的指尖划过他手腕上未摘下的冲浪绳结，那里还留着她初三时系的玉兰花绳印，“你知道吗？我放弃了复旦附中的提前批，就为了和你考同一所高中。”

艾利克斯的喉结滚动，想起昨夜看见她笔记本里的志愿表，第一志愿写着“镜湖中学”，旁边画着极小的冲浪板与玉兰花。而他的报名表还藏在书包夹层，“加州海岸预备学校”的校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复印机吐出的模拟卷带着油墨热气，熏得他眼眶发涩：“我只是想试试，毕竟……”

“毕竟你是天生的冲浪手，不属于任何根系。”玉兰弯腰捡起古籍，封面沾着片枯黄的玉兰叶，“就像这棵树，落叶时才知道，原来我们拼命抓住的，不过是季候的错觉。”她转身时，校服口袋里掉出张纸条，是他初二时写的“永”字练习，最后一捺被她描成了断裂的海浪。

入学测试当天，秋雨绵绵。艾利克斯盯着作文题“根与翼”，笔尖在“翼”字的羽字旁停顿——玉兰曾说这个字像展开的翅膀，而他此刻觉得，翅膀与根系从来无法共存。考场外的走廊，林夏的语音消息震动手机：“冲浪学校的测试马上开始，你真的要为了一棵玉兰，放弃整片海洋？”

最后一科交卷时，艾利克斯在洗手间听见陈乐天的电话：“玉兰在古籍室哭，说艾利克斯的报名表被她看到了……”他的冲浪板挂饰从指间滑落，撞在瓷砖上发出脆响，像某种东西正在碎裂。推开古籍室的门，看见玉兰正在整理《群芳谱》，指尖抚过“广玉兰，落叶乔木，花期五至七月”的记载，桌面摊着他未寄出的加州报名表。

“你说得对。”艾利克斯的声音被雨声浸透，“我总以为自己能同时拥有海浪与花香，却忘了冲浪板的蜡会融化在墨水里，玉兰花的根扎不进沙滩。”他摸出颈间的银链，上面的玉兰花吊坠不知何时缺了片花瓣，“或许我们该……”

“分手吗？”玉兰替他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个玻璃瓶，里面是三年来收集的时光碎片。她倒出那张写着“玉兰是光”的字条，在雨水漫进窗户的潮湿里，墨迹渐渐晕开，“其实我早该明白，你教我冲浪时说‘要顺应浪的节奏’，而我总想着把浪困在玉兰花的年轮里。”

窗外的广玉兰又落了片叶，恰好盖在字条上。艾利克斯望着她腕间空荡荡的银链——他送的冲浪板吊坠已被取下，换成了枚刻着“镜湖”二字的玉扣。雨声渐歇时，他听见自己说：“加州的测试，我没参加。但有些东西，比错过考试更遗憾。”

玉兰的睫毛剧烈颤动，却没抬头。她把玻璃瓶推回给他，里面的薄荷糖纸、比分条、银杏叶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带走吧，就当是我们的季节，停在了这个秋天。”古籍室的座钟敲响五点，惊飞了檐角的麻雀，她的校服裙摆掠过他的球鞋，像最后一朵玉兰花瓣，飘向不可知的方向。

黄昏的操场空无一人，艾利克斯摸着冲浪板尾端的“Yulan”刻痕，雨水顺着字母凹槽汇聚成小水洼。远处的教学楼顶，“镜湖中学”的鎏金大字在乌云后若隐若现，而他知道，有些告别比告白更难以启齿——比如此刻，他没说出口的“我放弃了测试，却没留住你”，比如她没说的“我看见报名表上的‘放弃’二字，却选择相信破碎的可能”。

夜风带来潮湿的桂花香，艾利克斯忽然想起《海狼》里的句子：“最痛的不是被浪打翻，而是在岸边看见，自己曾以为的永恒，不过是潮汐的一次呼吸。”他握紧玻璃瓶，里面的碎片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像他们三年来的每个瞬间，正在记忆里慢慢沉淀成沙。

梧桐叶在积水中漂成小船，载着未说破的真相流向远方。艾利克斯知道，这个秋天，他们在“根与翼”的命题里，选择了不同的答案——她成了扎根的玉兰，而他，或许真的是永远的冲浪手，只是掌心还留着，她教他写“永”字时，那道温柔的、再也抹不去的笔痕。

镜湖中学的霜降来得格外早，广玉兰的枝头只剩零星几片叶子，在晨雾里像未及摘下的白色灯笼。杨玉兰抱着课本穿过走廊，校服领口的金属校徽硌得锁骨发疼，她习惯性伸手去摸颈间的银链，触到的却是光溜溜的皮肤——那个刻着“Alex”的吊坠，早已被她收进了课桌最深处的铁盒。

早读课的铃声里，她盯着语文课本上的《项脊轩志》，“亭亭如盖”四字突然洇开，化作初三那年艾利克斯在冲浪板尾端刻的“Yulan”。粉笔灰落在她发间，同桌轻轻推来薄荷糖，包装纸是新换的星空款，不再是他们曾收集的玉兰花图案。“吃颗糖吧。”陈乐天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带着少见的小心翼翼，“王浩宇昨天又把乒乓球台擦出反光了，说等你去验收‘冲浪级光滑度’。”

她摇摇头，指尖划过课本边缘的折角——那里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去年秋天艾利克斯夹在她笔记本里的，叶脉间还留着他用铅笔写的“Autumn in your eyes is a wave I want to ride”。现在那些英文被她用修正液涂成了白色，却在阳光里透出淡淡的痕，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

午休时的古籍室成了禁地。她抱着《四库全书总目》经过门口，铜制门环上的红绳不知何时换成了冲浪板形状的挂饰，是陈乐天恶作剧的杰作。推开门的瞬间，樟木香混着油墨味涌来，她看见自己初三时送他的毛笔还插在笔洗里，笔杆上的“永”字刻痕被磨得发亮，却再没人用它在宣纸上画冲浪板。

最痛的是路过操场的乒乓球台。霜降的阳光把球台照得发白，她想起艾利克斯教她“加州弧线球”时，掌心覆在她手背上的温度。球网不知何时松了，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响声，像他离开那天，玻璃瓶里的时光碎片互相碰撞的声音。她蹲下身，指尖触到台面上的划痕——那是他赢了比赛后，用钥匙刻的“Alex & Yulan”，现在被锈迹覆盖，像道陈旧的伤疤。

晚自习的教室飘着桂花味的奶茶香。林夏从旧金山寄来的明信片躺在她抽屉里，画面是圣莫妮卡的冲浪者，背面写着：“他在海岸预备学校拿了新生赛冠军，却总在训练时盯着腕间的玉兰花绳结。”她捏紧明信片，边角在掌心刺出红印，忽然想起他说过的“海浪会记住每个冲浪手的心跳”，可她的心跳，早已在他转身时，永远停在了那个秋分的雨天。

周末的旧书店成了流放地。她摸着《海狼》的复刻版封面，想起他曾在扉页画过的小画：金发少年与黑发女孩坐在浪尖，脚下是翻涌的汉字。如今那页被人撕去，露出泛黄的书脊，像他们之间永远缺了一角的故事。老板认出她，笑着问：“你男朋友怎么没来？上次他说要找《冲浪与诗词的力学原理》。”她低头盯着鞋底，看积雪在帆布鞋面融成水渍，终是没说出“我们分手了”四个字。

深夜的宿舍，她翻出铁盒里的玻璃瓶。三年来的时光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薄荷糖纸、比分条、银杏叶，还有那张写着“玉兰是光”的字条。她忽然想起艾利克斯离开前，掌心握着玻璃瓶的样子，指节发白如霜。现在她把吊坠放进瓶中，银链碰撞的声音，像极了外滩的汽笛，永远在远处，永远触不到。

霜降后的第一个清晨，她站在广玉兰树下，看最后一片叶子飘落。发间的金属校徽被她换成了素银簪，簪头是半朵未开的玉兰花——就像她的心，永远停在了那个没有说出口的“别走”里。路过公告栏时，新贴的篮球赛海报上，金发少年的画像被人涂成了灰色，旁边用红笔写着“中锋空缺，等浪归”。

她摸了摸校服口袋里的手机，锁屏还是初三那年的合照：他戴着玉兰花发卡，她踩着冲浪板，背后是外滩的灯火。手指悬在“删除”键上很久，终是按了返回。霜降的阳光忽然穿透云层，在地面投下树影，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旁边，仿佛还站着个金发少年，正指着云层说：“看，那朵云像你的玉兰花发卡。”

风卷起满地碎叶，她忽然明白，有些离别不是结束，而是时光在彼此生命里，刻下的、永远无法愈合的共生纹路——就像广玉兰的落叶，终将融入泥土，而冲浪者的浪，永远记得岸的方向。只是此刻的她，只能抱着玻璃瓶，在霜降的清晨，数着掌心的纹路，等一场不会来的、带着加州阳光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