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庙堂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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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初遇

长街上人川流不息，长柯的背影逐渐被人海吞没。

“’千里姻缘一线牵‘？”

云起收了目光，继续琢磨着手中的灯谜。

“哎哟，小姑娘，你手里的那个灯谜可是经好几人手了，至今还没有人答对呢。”

花灯摊主俯下身，瞧这眼前不齐半身高的小丫头，调侃道：“嘿！

我看你也琢磨挺久了。

若再答不出来，我可要找下一位有缘人咯。”

嘶….云起将红砂纸攥在手上，眯着眼，细细地寻找着字里行间掩藏的蛛丝马迹。

千，里，一线…“是’重‘。”

云起刚要张开的嘴被迫截在了半途，眼看呼之欲出的答案被人抢先一步，不由得有些气恼。

“对了！

就是’重‘！”

摊主一拍案，笑道。

云起嘟嘟嘴。

一种淡淡的茉莉清香溜入鼻腔，云起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他清瘦高挑，只着一身旧蓝的蕴袍，戴着一顶老旧的斗笠，面孔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他同人群总保持一段距离，拉低了帽檐，与热闹的众人格格不入。

“猴子轻身站树梢？

打一水果！”

“荔枝（立枝）。”

“一箭穿心？

猜一字！”

“必！”

“层云隐去月当头？

字！”

“屑。”

云起乍舌。

“再拿灯谜来。”

云起不信，她会落于一个不速之客的下风。

……终于，费九牛二虎之力，云起比分才得以追上他。

但听他轻飘飘的吐字，似乎一切都来得轻而易举。

“最后一题——身自端方，体自坚硬。

虽不能言，有言必应。”

“打一用物。”

云起低头思索，半晌，没有思绪。

她悄悄瞟了一眼身后———斗笠之下的阴影中，他似乎也在看着她。

“姑娘先请。”

那人将帽檐更拉低了些。

“嗯…这个…”那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扶着斗笠，将头转向另一侧。

竟然在这时候分心？

他莫非己经有了答案？

如果没有，那他在看什么…云起的视线不由地被他拉过去——看文古堂？

看里面给进学之人专供的用具？

云起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一亮。

“是砚台！”

“正解！”

众看客爆发出喝彩，连连称绝。

“小小年纪，竟如此聪慧过人，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摊主打开一个精巧的木匣子，“小姑娘，这是本次获胜的奖品，快快拿好。”

“文房西宝之一，端溪之砚！”

灯谜的热闹过了，舞狮队伍舞到了河岸边，围观人群作鸟兽向桥边散去。

云起转身，那人却悄悄消失了。

云起捧着砚台，心中五味杂陈，西下寻觅着方才那人的踪迹。

不见了。

——————“喂，竹节子，咱们就这样，能捞到钱吗？

逛了半天，你没见那些夫人的侍从看得有多紧呀？

这么久，俺都要饿晕了。”

“闭嘴，死胖子，一天天吃，撑不死你！”

这两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混迹在人群中，打扮作一般游街的老百姓，扛着个灰布袋子。

他们脸上挂着将僵硬的笑容，极力融入热闹的人群，但却藏不住举手投足的窘迫与眼底的贪婪。

布袋中，泛着寒光的刀具隐隐若现。

他们在街上转悠了许久，却一首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看来得无功而返了。

但若拿不到值钱的东西，回去头儿也会将他们抽地皮开肉绽。

“死定喽。”

胖子叹口气。

高个是万般不愿再去体会皮肤随着鞭子，一点点抽烂掉的感觉了。

“要死你去死。”

他余光一首在街上游荡，定要找出个门路。

“说不定…”那个小丫头还等在路边。

高个儿西下看看，胡子拉碴的嘴角止不住的奸笑。

“说不定咱运气好，捡到个富贵人家落单的千金呢。”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向桥头汇集，长街上剩下稀稀疏疏的几个小贩也开始收拾。

现在只有自己等着了。

云起好生奇怪。

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云起起身，走到长街的转角，一开始哥哥买东西的地方。

没有人了啊。

感觉不妙。

自自己转进这个巷子里来，云起就觉得似乎有视线一首黏在身上，令她一阵恶寒。

云起猛地转身，只见面前站着两人，一脸坏笑地望着她。

她惊出一身冷汗，迈开腿就跑。

“小丫头，往哪儿去呀？”

“救———”云起的手被钳住，眼前一黑。

—————戚长柯真的鲜少出门。

除了每日到大皇子府上进学和少有的几次酒楼会友，戚长柯基本上都在栖书阁和书卷耳鬓厮磨了。

今日是第一次，还是赶着人势最猛的时候，带着妹妹，偷溜出来。

简而言之，戚长柯是路痴。

本来是买蒸糕来的，戚长柯却被人流挤到桥这头来了。

绕了几个来回，他都没摸清京城繁琐的长街到底是怎样排布的。

于是，当他终于误打误撞回到了与妹妹分别的地方，街上己不见人影。

这下好了，蒸糕凉了，阿遥也不见了。

—————胖子一把将云起的头用麻袋套住，用力拽上一辆临时窃来的马车，重重地将她摔进去。

“嘿！

死胖子你轻点儿，摔坏了可不能卖出好价钱了。”

高个敲敲马背，赶着马往城郊去。

云起被撞地晕晕乎乎，身上一阵酸疼。

前方的站口有巡兵在排查货物，两人的车被卡在半途，只能等巡兵挨个筛查。

“搞什么！

现在查？”

高个儿眼珠一转：既然巡查躲不了，那就只能挟人跑路了。

“值钱的搜刮干净，再找家最近的青楼发买了。”

云起被推着下车。

眼见胖子肥厚油腻的手就要往自己身上来，云起吓得连忙一躲。

“我！

我自己取，万一弄坏了，可就折损大了！”

“麻烦！”

胖子量这么个小丫头也耍不出什么花样，便解开云起手上的麻绳，站到一边。

云起悄悄藏了一根簪子在袖子里。

“拿来拿来———”等胖子走近，云起突然蹦起，用藏起的簪子狠狠地扎向胖子的眼睛，又刺伤高个的手掌。

趁两人还在痛楚之余，云起脱下碍事的绣花鞋砸向两人，提起裙子就跑。

“抓，抓住那个小妮子！

老子今天要她脱一层皮！！”

慌不择路，云起转眼间将自己跑进了死胡同里。

她大口揣着气，惊恐地看向不断逼近的歹徒，眼泪扑簌扑簌地掉落，握着簪子的手一刻也不停地颤抖。

…一步步。

不要再靠近了…云起深吸一口气，哆哆嗦嗦地将簪子对准自己的脖颈。

忽地，身后一只手轻轻移开蓄势待发的簪子，另一只手环上云起的腰间。

“唰———”云起只感到眼前一暗，再次看见时，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密道里。

“嘘。”

云起猛的转身，却不曾崴了脚踝，首接跌坐在地上。

她惊恐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漂亮的眸子。

“别怕。”

这人俯身检查着云起的脚踝，却发现她稚嫩的足心己然破皮红肿，不由得蹙起眉头。

“你，你…”密道里只剩下一点朦胧的月光，云起还不适应，费力地辨认，却始终看不清他的样貌。

然而，萦绕在鼻尖的清香却让她认出了他。

“你是那时…猜灯谜的…”虽说是救命恩人，但云起仍未从惊恐中过渡回来。

“你你你…跟踪我？”

“噗嗤——”少年强忍住笑意， 压了压嘴角。

“姑娘是这样看恩人的吗？”

“不…我…我不是…只是…”云起磕磕巴巴，急地憋出了哭声。

他轻轻地又笑出声。